陆曈低头看着，心中叹息一声。
顶着善良老实人的假面去接受对方同情与施舍，总归令人心中不太自在。
陆曈定了定神，重新恢復镇定，道：“玉肌膏珍贵，我不舍得用，所以这些日子只是用寻常膏药抹伤，纪医官给的玉肌膏被我存放。”
可惜好景不长，先皇后八年后也故去，好在太子元禧温雅融畅，朝中上下颇得人心，也愿护着他这位幼弟，元朗在朝中也不至为人欺凌。
须臾，他皱眉道：“为何你的伤口还未好？”
裴云暎进去时，宁王元朗正写完最后一笔，见他走近，搁下笔，抬头笑着望向他。
旁人都说宁王枉为皇室中人，胸无大志，庸碌寻常，平白浪费了一个“元”姓。
小药童忙点头。
裴云暎颔首：“殿下。”
陆曈盯着他，纪珣目光坚持，僵持半晌，她只能低下头，无奈地应下了。
陆曈往后一缩。
陆曈应了，到桌前放下医箱，又打开木柜门，把两罐新的神仙玉肌膏放进去。
“什么？”
在纪珣眼中，她只是个贫苦悲惨的孤女，受人欺凌，历经千辛万苦爬至医官院。
陆曈握紧医箱带子。
他起身，拉开身后书架木屉，从里拿出两罐新的玉肌膏放到陆曈面前。
渐渐的，整个盛京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位，平易近人、亲自去官巷菜市挑选小白菜的老好人王爷。
纪珣疑惑：“你……”
元朗并非先皇后所生，生母只是浣花庭一位寻常宫女，元朗生母在元朗很小时候就病故，先皇怜他幼年失母，将他一并养在先皇后膝下。
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她飞快道：“我没用。”
裴云暎上前，将手中信函呈上：“
……
从纪珣的药室里出来，陆曈轻轻舒了口气。
但只有知道的人才明白，愿意蛰伏之人，所图从来不浅。
“神仙玉肌膏对祛疤颇有奇效，无论是刀伤剑伤，亦或是火伤烫伤，用此膏药，伤疤淡去很快，为何你的已过月余，伤口仍然明显？”
说来奇怪，同样是多年以后再度相逢，与裴云暎相认的瞬间，她只是短暂地惊讶一下，接受得理所应当。与纪珣说话却时刻都紧绷着，一时也不敢放松，心情更是复杂。
瓷罐小小一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他也乐得自在。
言毕，伸手朝陆曈腕间探去：“我看看。”
再后来，先太子丧生那场秋洪之中，元朗为兄长于国寺中供奉长明灯三年不曾回京，三年里，先皇不堪打击郁郁而终，另外两位皇子也犯事下狱，梁明帝登基，三年后元朗回京，从前五位皇子，除当今天子，竟隻余他一人。
陆曈一愣。
她下意识伸手，放下衣袖，掩住隐约红痕。
欠人人情，果然比被欠人情难受。
转过长廊，回到宿院，林丹青正坐在窗前摇扇子。
先皇一共有五位皇子。
“药是死物，不及活人珍贵。你的伤虽不致命，但若留下疤痕太久，将来未必还能祛除，应及时涂抹。”
他看向外头煎药的那个小药童。
他成了天子唯一手足。
陆曈：“纪医官……”
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字迹泼泼洒洒，似是随心所欲，正是一首《鹑之奔奔》。
从前裴云暎对她一口一个“债主”，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裴云暎的感受了。
……
或许是因为裴云暎已见过她最真实恶毒的一面，反而无所顾忌。而纪珣……
玉肌膏珍贵，宫中贵人才得一罐，他这出手倒是大方，一送就是两罐。
沉甸甸的。
他年幼，又无母族庇佑，从前温吞平凡，仇家都没结下两个。本就无人在意，棋盘重洗后，更如一粒可有可无尘埃被人抛之脑后，言谈都懒得提及几分。
先太子元禧，当今梁明帝排行第二，宁王元朗是最小的一个。
被陆曈念及的裴云暎，眼下并不知她此刻心绪。
小室里，屏风遮掩半壁人影，有人正微微俯身，提笔在桌上绢纸上写字。
纪珣皱眉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不讚同地摇头。
元朗也很甘心做个闲散王爷，从不参与朝中之事。
“这药本就是我做的。”纪珣道：“对我来说也并不珍贵，你尽管拿去用，若用光了，我让竹苓给你送来。”
白玉物归原主，了却一桩旧事，本该感到轻松，但不知为何，与纪珣的相认却并不似想象中愉悦。
见她回来，林丹青从竹榻起身，道：“医正让去给明仙观送点方子。下午院里无事，你同我一起去吧。”又凑近陆曈耳边低声：“正好去桥门买点甜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