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中虽有法会, 但尚书台各个署衙依旧有官员入直办公。魏钰庭身为台臣之首的尚书令,随身携带令印,不应有疑。可今日魏钰庭却偏偏没有带印, 那必然说明已经对今日宫中大事有所了解。
在场众人无不掩面悲叹,可是谁也不敢上前,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还掌握在徐宁的手里。
徐宁道:“今日共定大事,本应征求西都卢刺史之意,但事从权宜,也不得不为此下策。况且男儿若要成功业,也需儿时经历些大波浪,日后临事方有静气。”
第416章 夺门
很快,王峤一行便入殿中。此次王峤带五百名帐内护卫入宫,三公与仪同三公的帐内护卫都属禁军划拨,可出入宫禁。一般这种宿卫多由官宦子弟充任,不过是求一个威仪之表,因此战斗力堪忧。然而此次王峤所选,显然都是经历过实战的骁勇之士,可见早对今日有所准备。
魏钰庭又看向王峤,情切道:“司空!昆仓倾而折砥柱,不毁小木。家国亡则死衣冠,无涉稚儿。司空秉德中正,器量弘远,可否出面一言?”
“徐宁!你……”魏钰庭当即上前,准备拦下,却被一众戍卫执戈挡了回去。魏钰庭戟指对方,恨道,“大丈夫生死一人当之,何须罪衍一区区稚子!”又对卢诞道,“孩子,听魏伯伯的话,不要写诏令!”
王峤敛袖而立,默默将目光移至窗外。
都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担着?到时候王氏叔侄谁都不认,坏人只他一人当?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在诏书上签名。
可是这些兖州世族也不得不承认,若不能把长安的卢霑裹挟到此事中来,那么他们要面对的军事压力就太大了。与身家富贵相比,与面对一场内乱相比,一个孩子的性命似乎也不足为重。
这当中肯定会有消息走漏至前线。一旦皇帝有所察觉, 一道密令至洛阳, 他们如果没有掌握尚书令印,那后果就太可怕了。金墉城毕竟还有五千精锐,不管是魏钰庭也好, 还是旁人也好,可以直接退守金墉城,利用尚书令印来接手控制国家其他州郡的力量, 反攻中枢。
魏钰庭却冷眉一剔,正色道:“名我不会署,印也不在我身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随后王峤、王俭、另并兖州部分官员也都签署了名字,王峤亦加司空印。
王峤也意识到这一点。
徐宁虽然身为右卫将军兼中书令,但涉及宗王入都乃至后续执政的合法性,如果缺少尚书印,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至少行台方面可以直接封锁金墉城,指认洛阳宫的大不义之举,并依靠尚书印继续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更何况如今身为司徒的吴淼也未在宫中,终究是一个变数。
王峤会意,略笑一笑:“但为国事担责,三十死不称夭,我署名就是。”
卢诞被押上前,哭道:“伯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徐宁最后看向魏钰庭:“魏令,请署名加印吧。”
今日他做出此决定,也是由于得知皇后产女并非产子。安排濮阳王入洛是第一步, 入洛后要做的事更加复杂。是逼迫前线的皇帝立皇太弟,还是让前线出一些意外使濮阳王承制, 都需要更加细腻的操作,并与其他利益方更深的交换意见。
同样都是身在樊笼,徐宁并不敢拿刀逼着柳匡如等人署名,毕竟是河东大族,真闹起来,事后自己一定会被这些世族联手清算。但是逼一逼魏钰庭,这个能力还是有的。
片刻后,中书署衙值房的人问讯赶来,并奉以制诏用的帛书以及笔墨。徐宁却没有落笔,只向最远处招了招手:“卢诞,你来草拟诏令。”
待草拟完毕,徐宁确认无误后,自己先签署了性命,随后示与王峤等人。
几名兖州世族另并王俭也低下头,沉默无言。他们当然明白,只要眼前这个孩子一落笔,那么连同远在西京的卢霑便与整个事件脱不了干系。
在所有人的沉默下,卢诞近乎哭着拿起笔,在帛书上写下了徐宁念的每一个字,并在拟招人处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见王峤入殿,徐宁只礼貌含笑:“刚刚某才与七兵尚书言,既要匡扶国事,司空与王尚书俱是辅国重臣,岂能缺席?如今事态紧急,某急出诏令,又恐不具威信,还要请司空、尚书于诏令上加署姓名。”
徐宁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魏钰庭,“尚书令想来也不会反对吧。”
尽管徐宁此次行事极为周密,但以魏钰庭的资望, 未必不会有人将种种异常透露于他, 有所准备也是理所当然,徐宁根本不必理会此事。但是让徐宁最为担心的是令印没有随身携带,那么会放在哪里?
若只是留署衙内或是家中, 那么一切好说,自己动用禁军力量去取就是。但魏钰庭一副坦然赴死的样子, 显然令印已经妥善保管好了。
说完,徐宁招了招手,属下当即抬出书案,并用戎袍擦拭一番,展开一张空白的帛书。卢诞此时早已惊惶失措,不肯上前,然而还未挣扎几下,一柄环首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