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人静,屏山半掩。
窗外雾雨濛濛,当下正是三月初春季节,周遭树木新绿,丛玉换了个姿势倚在栏杆边上,不时望向前方泱泱人群处,是她融不进去的圈子。
塘里的鱼儿似乎也同她一样百无聊赖,悠悠地摆着尾巴晃起水波,一圈两圈三圈……
她心里数着,未计较着身后凸显的高大人影,直到Yin影逐渐覆盖住她,池鱼受惊四散,丛玉黯淡神色低眉间,慢慢回头,视线对上,她叫一声。
“师兄。”
“又在发呆。”男人的声音磁性动听,温和沉静的声调一如他本人,同样值得让人安心依赖的模样。
丛霁含着一双笑眼俯视着她,随时居高临下但毫无压迫之意。一身简单白素道袍衬他俊秀典雅的出尘气质,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是天下名教玄清观海凌之的得意弟子,也是师门之首,有十足骄傲的资本,为人却谦逊和蔼,可亲可切。
“自灵筠山归来这么些日子,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灵筠山这三个字让丛玉下意识扣紧扶栏,丛霁没有注意到这番异样,继续以温柔的态度关切师门弟子:“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同师兄说的。”
丛玉忍住心中的不耐烦,挤出一丝笑:“师兄,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丛霁站着不动,丛玉开始长篇抒情。
“也许是这次从鬼门关爬回来,我明白了很多事,又不明白很多事。那日在灵筠山同恶灵纠缠血战后,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都说人在濒死时刻脑海中会浮现自己心中认定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我却想起了你。”
丛玉的脸颊有些反常的红晕,她收起堵在栏杆上的手,转身向他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步。
抬眼望他,是满眼心动的喜欢和羞涩。
“师兄,我们自幼同门长大,大灾小难风风雨雨,从没有危机像这一次,让我感觉我真的要和你分别了。又或许是那时候摸到了你赠我的这一块佩玉,让我想起了你……师兄,其实我,一直都钟情于你!”
这就是我的心事。
丛霁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情在这一刻稍微破防,惊讶于看起来木讷的丛玉竟然一口气说这么大段,又惊讶于丛玉对他突如其来的喜欢。
突如其来?
或许他真的疏忽了平日里少女那些细枝末节,歉意油然而生,他对于丛玉和其他同门子弟一直都是一视同仁平等对待,丛玉孤僻胆怯的性格才使得自己对她多出了一丝关心。
怎会到如此地步?难道他真的做了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关心则乱。
半晌,丛霁也没有回答出一句话来。
“呃……”平日里他能淡然地拍拍眼前少女的肩膀,是作为兄长的鼓励和关心,没有任何越界的意思。现在他的手却像灌了铅似的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阵风应景拂过来,缓解了两人周遭凝固尴尬的氛围。
他的反应明显映在少女的眼珠里,抗拒意味明显的一举一动像针,轻轻一刺,就可以将少女盛满的眼泪引出。
“丛玉我对你从来就没这个意思,抱歉。”拒绝得十分坦荡,很符合他这样的谦谦君子形象。他怀着满分歉意回答,自称的是“我”而并非“师兄”,把姿态放得更低,代表着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而言,我对你,都没有喜欢的那种意思。
这样的场景同样困扰了丛霁多次,他重复拒绝了多次,这一次也不会有一丝改变。
丛玉手中攥起那块温润细腻的佩玉,似乎是被拒绝得难堪让她的自尊受贬,抬不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重重坠地,悲伤难以抑制。
她带着哭腔说:“我懂了,师兄。”转过头就将那块玉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恍惚中似有一阵炫光从玉石碎裂间蹦出,丛霁一时难顾,完全被眼前少女情绪崩溃的样子牵着走。
丛玉掩面而泣,哭着跑开了。
丛霁留在原地愣住,看着地面粉碎的玉石,不知所措。
跑到了玄清观后山的密幽谷境,丛玉才停下脚步来,环顾四周无人,她放心下来。脸上的泪珠早已干涸,她抬手抹干净眼角的泪痕,绯红颜色在眼周晕开,对照着她本就惨白娇弱的脸色,两者相映竟有鬼魅山怪的惑人气质。
后山荒芜多年,鲜有人迹,Yin风阵阵,悚人万分。
凭着梦中记忆,她掏出怀中的短匕,利落割向自己的手腕脉搏处,霎那间,暗红色的血珠滋滋冒出,一股血流似小蛇盘旋而下,滴入泥土。
一柄短刃被牢牢地插入石缝中,而后硬生开了个口子,血流而下,不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