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如何想不到这些,你以为罢了你的位后,朕就安心了吗?朕是皇帝,亦是从太子这个位置上走过来的,你在想什么朕岂会不知,但朕既是全天下的君主,自然是要为全天下人考虑,你自幼擅武,却对朝事迟钝了一些,朕做出这般决定,也是为你好。”
“你又怎知哪般是为我好?!”简明之话音里已带了几分波澜:“你既如此嫌我厌我,当初便不该给我希冀,叫我最后心生怨望。”
皇帝与他对视的眸底一沉:“心生怨望?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简明之此刻好似再也不能如方才般沉静,扬声就道:“我便是心有怨望,论君臣,你扶持简昀之上位,论父子,你对简是之无尽偏私,你知道那些宫人私下是如何议论我的吗?他们说,当朝大皇子绝非陛下与皇后娘娘亲生……”
“啪”一记耳光拍在他脸侧,皇帝粗眉横起,已是气急:“放肆!这般风言风语你竟要拿到朕面前来言说!你且揪出是哪个宫人编造出的腌臜之言,朕定要诛其九族!”
这一巴掌下去,果真令简明之冷静了不少,他擦掉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语气稍稍平静,又道:“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没有偏心吗?”
他这一句平淡的话,却好似比方才无数激闹的言辞更锐利,一下扎入皇帝心口。
皇帝微微叹息一声,眸中似也有水雾笼罩,低低说道:“寻常百姓家尚且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朕也是平常人,无法令你们都满意,这些年昀之和是之也并不是如你想的那般舒心畅意的,这便是身在皇家的无奈,但经此一战,听着刀剑擦发而过的声音,朕恍然明白了,是不该迫着你们过这样的日子,此后天高海阔,你们自有各自的去处。”
许是上了年纪,皇帝最后说这话时气息已不太平顺,他轻轻喘息着拉过简明之的手,对他道:“待到战事结束回京后,朕便令你支藩,任你想选什么地方都行,朕都应你,只想你再不沾染朝堂中的血雨腥风。”
话毕,皇帝又止不住咳起来,半白的胡须不停颤动,就如那半根摇曳着随时便要熄止的火烛般孱弱。
又是一滴泪滚下,简明之却没有看他,而是转眼看向那已然不堪一击的烛火,下一瞬,他挥了挥衣袖,那点火苗便毫无悬念地扑灭了。
无尽的黑暗瞬间将整个营帐吞噬。
“可惜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简明之凑近皇帝耳边低低幽幽念出这一句,就如恶魔在耳畔的低吟。
而后,他手中一把尖锐的匕首在黑暗中泛出凛冽的寒光。
简是之在皇帝营帐外等候了半晌,却发觉不论远处近处得见的军士越发多起来,个个手中的火把直晃了他的眼。
虽说皇帝帐外本就该多些防守,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却觉军队阵列杂乱得很,且四处不见萧贺的身影,他本该在御前待命的。
简是之心弦忽而紧绷,心内暗觉不好,便对拦住他那将领道:“我有急事找陛下,必须立即入账。”
然后令他最最担忧之事还是发生了,那人根本无动于衷,甚至侧过一步,直直挡在了他眼前。
“你这是何意?”他虽是诘问,心里却免不得慌乱起来,直觉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齐王殿下今日,怕是不得入内了。”那人冷冰冰撂下这一句,接着拔出了佩剑挡在简是之身前。
简是之瞬间脊背一阵发寒,手心也不可控制地冒出冷汗来,他好似已然猜到了什么,却不敢深想下去,当下脑中便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闯进去。
他来得匆忙,并未携带任何护身的兵器,而那阻拦之人见他有硬闯之意,也不顾其他,立时便举剑劈了下来,他左右躲避,只能赤手空拳接下那锋锐冷利的剑刃。
一时间鲜血飘洒,那举剑之人好似下了杀心,一剑剑划开他的皮肉,只是周身不停传来的痛楚似乎都感知不到了,他唯一的念想便是,今夜要变天了。
西境夜里多大风,狂风卷着黄沙滚过,便好似将整片天地都蒙盖上了一层灰尘,又是一剑正刺入他的上臂,简是之强忍着风沙抬眼,却在远望向营帐之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那一刻他脑中如雷鸣划过般轰然一声,接着只觉周身血液都冷凝了。
大风掀起帐帘一边,清楚地露出了内里的景象——
他亲眼看见,简明之一刀刺入尚半卧在榻上的皇帝胸口,拔刀而出时,鲜血扬洒了整个营帐。
而后皇帝圆睁着眼,目光是万分的不敢相信,却再没了半分气息。
一时之间,秋风呜咽,星月泣血。
简是之猛然失去支撑跪倒在了地上,只听得周遭有刀刃碰撞的声音与人群嘈杂的声响,好似还有人来将他拉起,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好似不知什么人恍惚间将他一整颗心都挖走了一般,只留给他一个木讷的躯壳。
该叫他如何接受,不过短短的一瞬,他亲眼目睹他的嫡亲哥哥杀死了他的父亲。
过往与今时不断在他头脑中交替重叠,一幕是新年之时他们一家人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