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他搞错了顺序。许一零不是因为不想要后代所以和他在一起,而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必须放弃生育后代的权利。这是权利,原本,她有权选择不生育,也有权选择生育。而他,无论和谁在一起,生育时都不用承受生理上的痛苦。
既得利益者,何必在这假惺惺地替别人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这样自以为是的拒绝能给谁带来什么实际的用处吗?
我吃饱了。
许穆玖以明天返工、需要休息为由,离开了餐桌。
不听劝。
一开始,穆丽菁只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孩子可以着手找对象了。然而,她发现这么顺理成章的事中隐藏的问题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不止是恋爱,其他方面的问题她也得好好重视起来了。
零零呢?穆丽菁继续问道,你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吧?
我不想,许一零避开母亲投来的目光,垂下眼眸,我怕疼。
母亲见状,试图安慰道,没事,都会过去的,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而且现在这方面的技术肯定比以前好啊。
你当时生我的时候就很疼吧,许一零清晰地问道,你觉得,这样开心吗?
值吗?
开心啊,养了你我当然是开心的。
许一零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个回答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心里的歉意正在挑战她的坚定。
是传承?是必然?
是母亲的愿望。
但,这是她的权利。她有她自己的理由。
原本她只想用含糊的态度敷衍了事,但看母亲现在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要是说得不清楚的话母亲还是会继续追问的。
反正早晚都是要跟母亲说明白的,现在先趁机把这一方面的想法表达出来也好。
思考了片刻之后,许一零仍旧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想。
穆丽菁莫名感到一阵气恼,是那种对自己郑重决定的让步出乎意料地没被别人接受的气恼以前不让早恋的时候偷偷作怪,如今允许正常恋爱了,结果硬说不要孩子,这不是他们以前期待的吗?现在一个个都在搞什么个性啊?
零零啊。
许一零闻声抬头,听见一旁的父亲说道:
你想想看,要是大家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人越来越少,这个社会以后不就灭亡了吗?
许一零听罢,往座椅后面的位置挪了一点:我没那么厉害,影响不到社会。
你不能这么想啊,父亲劝说道,我和你妈把你养大,然后你再有自己的后代,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这不就是社会吗?
这是必须要做的吗?是我一定要有的责任吗?许一零追问道。
可以这么说。大家都是这样的。
饭桌上的空气霎时凝滞了几秒。
许一零紧锁眉头,顿了顿,而后:
能不能别把我说得好像养殖场里的猪一样?
她将压在心里很久的东西质问出来:
我要生孩子,这是我的责任?然后呢?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和我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养大了之后再去当廉价劳动力吗?
你说什么?
许常均的目光里涌现出惊愕,他不敢相信女儿会回复他这么难听的话。
穆丽菁立刻厉声斥责:许一零!你什么意思?这样跟你爸说话?
许一零正咬着牙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接着,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许一零,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妈也是猪?是不是嫌弃我们是廉价劳动力,没有给你好的生活?
父亲的话语砸进许一零的耳朵,语气里没有怒意的影子。
许一零鼻子忽然有点酸,眼前有一瞬模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捂了一下自己的口鼻,懊悔地答道,我在说我自己。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母亲的声音冷冷的,你说生孩子不好,却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你不要拿什么不想让你的孩子当廉价劳动力做借口。你只是自私而已,你不想有人占用你的资源,一点苦都不想吃,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所以你不想为孩子付出,不管别人怎么样。
无论和谁在一起,生了什么样的孩子,都必须担起身为父母的责任,这才是真正在担心的吧?
明明自己还是个不劳而获的学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父母的供养,没受过廉价劳动力的苦,日子过得比许多人都快活,居然还操起廉价劳动力的心。
既得利益者,何必在这假惺惺地替别人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有些重了,穆丽菁决定采取刚柔并施的劝说方法。
就算换个角度,为你自己考虑。她放柔了声音,仿佛在哄一个她了如指掌的、正瞎闹脾气的幼儿,要是不生孩子,等你老了怎么办呢?等你生活不能自理了需要人家照顾怎么办?
这个问题,许一零以前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