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安静,云海翻腾。神女靠坐,帝君始终立在高台边缘。一个懒懒看云,一个痴痴看人。很久很久,帝君才哀恳出声:“紫苏,你要什么,你说话呀。”于无人处,高傲的帝君其实不止一次低头哀恳。
紫苏把那一线生机留给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像以前每一次一样,陆湛留在后面,看着她往前的背影。
“剑舞…”帝君白了脸。
不听话,会死的。
这是她的战场,她要亲自来。如果赢了,她就拥有巫山和陆湛。如果输了,输了也没关系,陆湛将为她杀帝君。
他看着顾面轻轻摇头:战神到底不行,教不出好孩子。还得他亲自来教,他都已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剥开人皇的真面目给她看,别开揉碎了教她,她居然还相信这世间有情!这孩子,不听话啊…
南方帝君依然挥舞着长鞭,此时地上只余下一摊血水。
“除非?”神女当时盼着这个“除非”,那时她已经遇到了战神。他是她见过的世间最勇武无畏的神,亦是最磊落的。神女其实常常觉得很累,可是她承了别人这样大的恩情,她该懂事,她不该说累。遇到战神,她好像无脚的鸟终于找到栖息之处,她想停下来,停在他身边。他的话,很少,可是每一句都让她想笑。她不用乖,不用懂
陆湛伸出的手指尖轻颤,可他没有上前。
陆湛死死看着走向幻中的顾茴,这次她将以身入幻,设的就是一场生死幻局。她也许会活,也许会死。
就停在这里,如果这个故事已经荒腔走板,就停在这里吧。他的紫苏,为了孕育他的血脉,死去了。紫苏聪敏,他知道最后的时候,紫苏发现了异常。可是那时候,要除神魂之毒,首先就要除去那个神胎。那时候,紫苏该是已经能看到神胎之中孕育的小小神女紧闭的眼睛,能看到小小神胎眼睛上轻软的睫毛。
帝君就那样乖乖站着,一动不敢动。他凝视着眼前人,外人眼中温柔娇俏的神女,只有他知道是多么刚烈决绝。
年轻的帝君,曾为神女挥剑一舞,于无人知的大荒之中。被他哄到大荒的神女愣愣的,明明玄煌说的是要抓一只食铁兽给她看,兽呢?为何不见兽,反看了玄煌的一场剑。很久以后,无意中,神女才从大母神那里听到,帝君一脉男子的剑只用来杀人,出鞘必得染血,绝不与人赏。世间只有一人能够看到他们出鞘却不沾血的剑,那是这一族神祇给出的定礼。当时神女白着脸问,“定什么?”大母神说,“定终身。”
不要追。不能追。
帝君停了手中长鞭,慢慢转身,看向了身后顾茴方向。他手中鞭梢,还滴着血。
高台上的神女着一袭白衣,懒懒撑额,看着翻腾的云海,这时转了头看向迈上高台的帝君,又懒懒收回视线,依然自顾自看她的云海
帝君阴沉晦暗的目光与顾茴遥遥相对。
神女淡淡:我要什么,你不是一直知道。何时,我能还你那一支剑舞?
他的左手几乎要压不住,可陆湛闭了闭眼,慢慢松开了攥紧的左手。
可是,为何这个孩子,还是那么不乖,还是学不会——听话。他可以给他们整个世界,他只要求她们听话。听话,这么难吗?
好结局。
高台之上,云海翻腾。
此时所有人都知,帝君已彻底疯了。
不要追,不要追。
可是懒懒靠着高台而坐的神女只是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云海,不看他,不应他。他做错了好多事,多得他自己都不敢回头看。身后早已是一片狼藉,除了往前,除了疯狂,还能怎么办。
“除非——”
顾茴的左眼幻生,在帝君彻底癫狂的瞬间,把他摄入幻境。
她生,他与她同生。她死,他为她完成未竟的事业共死。只,不要追。
第76章
高台神女抬手压下被风吹起的发,帝君看到她白皙的小指熟悉的淡粉色伤疤。万年了,南方帝君再次眼眶发热。这世间这样多的人,很少能激起帝君的情绪,少数激起帝君情绪的人激起的也只是帝君的愤怒或厌恶。站在高台边沿,他一时间有些无措,他已不再熟悉这种陌生的情绪:酸楚,满心都是酸楚。
明明他永远读不到神女的心思,可他偏偏就好像听到神女的心声,她说等她,不要追。还在仙魔山的时候,她说她要走了,让他留在仙魔山。还是佛子的时候,她说她该走了,让他去成就他的无量功德。还是蓝血魔的时候,她说时间到了,他要闭关破境脱凡,将来去巫山寻她。
随着帝君一步步逼近,顾茴彻底放开了陆湛的手。她向着帝君走过去,每一步都在搭建这场给帝君的幻。
时隔万年,南方帝君再次闻到熟悉的紫苏香气,看到了他的紫苏。
他甚至不敢靠前,帝君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颤,“紫苏,你的气,消了吗?”你怎么肯入我的梦了。万年来,他使尽了各种法子,为她招魂,为她解怨,可一万年,他连一场有她的梦都不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