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长年在永寿宫礼佛,无皇家大事不踏出宫门一步。亦可说,摄政王为避免外戚干政,自小皇帝登基后,她便被软禁在此地。
虽说吃穿用度未曾亏待她,但余生都要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度过,太后自然不依。
可小皇帝年幼,她又母族残弱,手无实权,又怎同当时已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对抗。
只好无奈收敛羽翼,静候时机。
盼望着,盼望着,她的小皇帝终于长大了。
雍容华贵的妇人呵退侍候的婢女,将穿着小太监装偷偷从后门混进来的柳槐安抱在怀里。
“我的好皇儿!你终于来看娘了。”
太后嫁给先帝时不过二八年华,一转眼,墨发中都生出了一点白丝,囚牢般的永寿宫也待了快六年。
“你又瘦了,娘知道,摄政王又苛待你了。”
太后娇声哽咽,拿出帕子抹去眼眶的泪水,整个人如扶柳般摇摇欲坠。
柳槐安的眼眶也红了,自他十六岁登基后,见到母后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娘没用,都是娘的错,挡不住你那狼心狗肺的皇叔。”
太后自责垂泪,母子两人抱着,“嗷嗷”痛哭。
活像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一般。
实在不放心,一起跟过来的小允子站在一旁擦着汗,有些汗颜。
他家小主子三天两头往这永寿宫跑,若不是摄政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过宫外的守卫哪有这么容易。
偏偏小主子还没察觉,但凡来到永寿宫,必和太后一起说摄政王的坏话。
小允子抬头悄悄瞟了一眼房梁,果不其然躲了抹黑色的身影。
皇家的暗卫历来只忠于皇帝,也不知这摄政王使了什么手段,有能力驱使小皇帝的人。
在宫外时,他听得清清楚楚,小皇帝令所有暗卫不得跟着。
那暗卫会出现在这里,只会是另一个人下的令。
六年经营,摄政王在朝中关系早已盘根错节。小允子暗暗摇头,只怕这江山有一天要改姓了,小皇帝又单纯,纵然成年又怎斗得过那些魑魅魍魉。
小皇帝和太后也不知道讨论到了什么,少年眼眸都笑弯了,一脸崇拜的看着太后,也没有同往常那样非赖着要在永寿宫过夜,而是拉着他的手猫着腰同进来那般从后门溜了出去。
“陛下?”陛下和太后到后来都是小声交谈,具体说了什么小允子也没有听清,但看着小皇帝兴致勃勃的模样,该不会是想了什么法子要捉弄摄政王。
“嘘——”柳槐安用食指抵着唇瓣示意轻声,小允子懵懂点头,两人蹑手蹑脚的在夜色来临前赶回了寝宫。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太后宫里的翡翠珠子丢了一颗,正大发脾气。甚至惊动了御林军前前后后的翻找,提审宫人。
小允子听着宫外不时响起的御林军脚步声,再想着下午小皇帝同太后见过面,不由有些心神不宁,总担心要出什么事。
但回头看见自家小皇帝回宫后便脱掉了身上的太监服,似乎没有趁乱逃宫的想法。
只是这口气刚提起来,还没等着放下,就见小皇帝往被褥下塞了两个枕头垫高,然后翻出一套墨绿色的绸缎衣袍。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很适合小皇帝。铮铮傲竹绣在衣袍下摆,衣袖镶了银色的云纹滚边,系着白玉腰带,头上则换了一只雕工Jing湛的檀香木簪。
小皇帝轻轻扬了唇弧,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既见富家公子的轻挑,又有掩不住的贵气。
皇帝的吃穿用度皆有内务府的人安排,平日赏赐,也是直接由内务府支钱。因此,小皇帝的宫里是没有现银的,但——
柳槐安美滋滋的掂了掂母后塞给他的荷包,这下所有的障碍都解决了!
柳槐安按照母后教他的方法,从龙床边开始数,一直数到第六十步,弯下身敲着地面上那一片范围的砖块,果真有一处,砖块是松动的。
小皇帝搬过木桌,将桌脚压在上面,又往下用力压了几下,总算听见有石块挪动的声音从龙床底下传出来。
小允子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皇帝的寝宫里竟然藏有暗道。
先帝的病染得急,走得突然,驾崩前小皇帝也没在跟前,因此很多需要口口相传,譬如朝臣把柄、皇宫暗道之类的,除了先帝外应当无人知晓。
“小允子!朕走后记得把木桌搬回来让暗道复原。”
眼见小皇帝摩拳擦掌要钻龙床了。小允子大惊,阻拦道:“陛下不可啊,这暗道也不知道通向哪里,若明日早朝前,陛下回不来那就糟了。”
堂堂一国帝君,夜晚不睡觉不知去向,白天不仅早朝迟到,又在朝臣商议国事时昏昏欲睡。可想而知,摄政王得知此事后的盛怒表情。
柳槐安听罢,敛了眸子,轻声道:“朕不打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