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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头一次来到官家地界。
官家的人提着刀把我们围住,地上那具尸体被几个人抬上板车,一群人乌泱乌泱往衙门走。衙门在城东,漆黑的大门威严,推开门是院子,左右两排衙役持棍肃立,我们四人和暗香谷的人都被送进正厅,厅堂之上高高地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
暗香谷的人又开始吵,控诉我残忍杀害了他们的大长老,我这时候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满身都是鲜血,活脱脱修罗模样。
我被衙役按跪在地上。
我又听到他们指控我和师父打伤十数名弟子。然后有几个路人被推出来作证,他们说眼见我一刀一刀往那长老身上砍,眼见我们光天化日伤人。
我听到师父被衙役按跪在地上。
我努力侧头看,师父垂着头,身体绵软无力地伏在地上,没有动静。
我听到龙鹤和祝红秋为我辩解,然后两拨人开始哄然吵了起来。接着上头一声惊堂木炸响,四周静寂下来,只有一声洪亮威严的声音说道:“堂下草民,可否认罪?”
“我没有杀人。”我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
好像没人相信。
我和师父被扔进牢里。
听说是要暂时收押起来,请仵作验伤然后再断。被押进去之前,龙鹤在把守的另一头喊我的名字,然后告诉我她一定会想办法救我。我不知道。牢里Yinshi,在我们被一脚踹进铁门里摔在草垛上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
师父没声没息地倒在地上,我走过去摸他的脸,他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身上滚烫。我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上,用手去擦,反倒擦上一片血污。
“我没有杀人。”我一边哭一边小声对师父说。
大约是我不该去划船,不该喝酒,不该和师父置气,或许我们那天没有去临江酒楼,或者没有应邀去玩,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努力想把师父冰凉的衣服擦干,可我身上也是shi的,江水冷得刺骨,不知道师父在水里泡了多久。我回头冲向铁门,冲着外头的把守大喊:“能不能给件衣服?给生个火炉也好!”
的确没有人理我。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我回头看,师父大约醒了,在断断续续地咳。
“我没有……保护好你。”师父说。
我一听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他伏在我膝上,歪头接连呕出几口血,缩着身子颤了许久,终于喘匀了气,抬起眼睛看着我,然后轻轻笑了一声:“脸上花得像猫。”
我慌忙抹了一把脸,血混着眼泪蹭得更脏,我不知道说什么,一张口又是:“我没有杀……”
“我是知道的。”师父说。
“水里有东西拖着我,把我拖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握着刀。”我几乎声泪俱下,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往外说,“衙门该不会直接把我当成凶手吧,我会不会连累你……”
“别怕。别怕。”师父说。
“对了,我在船上闻到一股味道,特别特别香,我刚进太和酒楼的时候也闻到了。”我接着捡所有能说的往外说。
师父的表情慢慢变了,他咳了几声,紧紧抓住胸口,轻轻说道:“果然。”
“什么果然?”我听不懂。
师父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复杂以至于决绝的情绪。他张开口,慢慢吐出那个名字:“是巫山淮。他早就布好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