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里外两重温度让落地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时间正值傍晚,兰德扶着孕肚,本来正站在窗边,远远眺望着朦胧雨丝里华灯初上的首都,突然注意到身旁的叶茨正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写画画。
年轻的骑士团长愣了一下,略显羞赧地连忙用手掌擦掉。“是的,陛下。很抱歉我分心了。”
“是数独吗?”兰德看他画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没有,没有。”兰德说,把喝了小半杯的牛奶举到床沿,“我只是有所感慨而已。”
秋雨从白天下到晚上都没有停。当天晚上入睡前,兰德正靠在床头,被子温暖地拢在胸前,腿上摊着他最近在看的书,是描写第五星系环状带演变的。布朗管家按例为他端来睡前的热牛奶,兰德喝着牛奶,突然想起一件事。
几天后。
兰德怔了一下。那天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德烈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德烈身边的那个人。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雾里的花渐渐拨云见日。那人穿着崭新的队长制服,胸前的纹章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布朗子爵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退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了。他本意是来汇报皇宫内务的,不过陛下似乎心情很好,既然如此,推迟到明日也无伤大雅。
“布朗,你觉得……我最近是不是和叶茨待在一起的时间有点多?”兰德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日常生活,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怀疑。
布朗管家进来时,起居室内正洋溢着热络愉快的气氛。基本都是叶茨在说话,间或夹杂着一点兰德的回答,语气也颇为温柔轻快。
……对了,旁边那个提箱子的人。
每一位皇家护卫队长详细生平都会保留在护卫队的档案室里。叶茨只要筛选出里面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安德烈队长曾经拿过
兰德瞳孔微震。他终于明白违和感在哪里了:截至目前为止,叶茨和他所有的互动,背后都有安德烈的影子。风纪扣,数独,亲吻。这些事情都是安德烈和他一起做过的。
兰德出席完一个重要的公共事务,刚回到皇宫,换上常服在走廊里散步。他走到城堡的东边露台,这里可以俯视皇宫侧门,也是所有皇室官员进出的入口。只有虫后才能自正门进出。正值秋天,露台种满了绣球和月季,搭配着大理石盘的人造喷泉,水雾把花朵甜丝丝的香气弥散开。兰德手扶着露台边缘,低头俯视金色的铁栅大门。
那是……叶茨!
兰德轻轻颔首。安德烈和布朗担心他太过沉闷,这个他一直都知道。布朗为他最后一次拢好被子,熄灯离开了房间。兰德在黑暗里阖上眼睛,还是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这个想法过于朦胧,像雾里看花,无法勾勒出具体的形状。
正在拉窗帘的布朗子爵动作顿了一下,回答:“是的,陛下。但也只是比以前多了一点,您以前独处时喜欢一个人做事,现在有叶茨团长在,您的话比以前多,笑得也多了……叶茨团长,他惹您讨厌了吗?”
布朗子爵立刻上前用托盘接过杯子,温声道:“皇家事务委员会选择叶茨接任团长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很开朗。无论是我还是安德烈侯爵,都希望您能高兴,陛下。”
那天临别时,安德烈和他遥遥对望,叶茨看到了多少?他恐怕全部都看在眼里。成年军虫五感极其发达,叶茨顺着安德烈的目光,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站在露台上的兰德,他甚至比安德烈看得更清楚,虫后的目光里盛着怎样深重眷恋。
于是他们就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玩起了九宫格数独。叶茨简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代表,兰德和颜悦色地和他说两句话,他的尾巴就能摇到天上去,快活、多话、热情洋溢,和他玩游戏从来不用担心冷场,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气氛组。兰德以前在军校时,参加过数独比赛,然后半决赛的时候打败了安德烈,杀进决赛夺得冠军。“明明我们是一起练习的,结果抽签分组手气太差,凭什么你是冠军我只有季军啊。”安德烈赛后不爽地抱怨。
他上一次来东边露台,还是几个月前。历代骑士团长都必须由虫后亲自任命,那天,皇宫的礼堂内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典礼,兰德亲自任命了叶茨成为团长,安德烈正式卸任。礼毕,安德烈就要离开他效力了几十年的皇宫。兰德就站在这个露台上,遥遥目送他的朋友。他还记得那天阳光简直好极了,两扇门都大开着,以最高的礼节送别这位解甲告归的护卫队长。安德烈走到停在门外的飞行器前,抬起头看了站在露台上的兰德许久,目光悱恻,好似道尽万千离歌。终于他垂头,接过身旁的人手上的行李箱,转身登上舷梯。
……当年军校毕业送别的时候,安德烈也抢着帮他提箱子。兰德想,嘴角不由得含了一丝笑意。现在轮到安德烈被人提着箱子送别了。
“没关系。”兰德包容地说,“对你这样的年轻人而言,在皇宫里值班确实比外面无聊些……我们一起玩吧。”他说完这话,仿佛冥冥间看到叶茨头上的小狗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兰德心里好笑,不知不觉间又把要训斥叶茨的事给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