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危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流理臺和客廳之間,有一個深色胡桃木檯面的黑鐵中島,向著客廳的那一側有兩把同樣風格的高腳椅,王若賓自覺地坐上了其中一把,趙思危則是走到瓦斯爐邊,把小火溫著的湯鍋舉起,另一手關了爐火後從向著流理臺側的中島檯面下伸去,摸出一個黑色隔熱墊擺在檯面上,然後把湯鍋在上頭放好後揭開鍋蓋,一整個流程下來,順暢的彷彿一個擅長招待人的私人大廚。
「好香」聞著湯鍋裡冒出的蒸騰香氣,王若賓忍不住露出了滿足的笑,趙思危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笑,王若賓笑起來鼻子會有點皺起,臉頰右側有個甜甜的梨渦,和不笑時顯得穩重成熟的她相比,笑起來的她有著讓人想好好摸摸她腦袋的孩子氣。
拿了兩副湯碗和湯匙,趙思危在她身邊空著的高腳椅上坐下,給她盛了碗湯,看她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匙,他小聲囑咐她「小心燙」,然後也給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這頓消夜很快就在王若賓連連的稱讚聲中結束了,趙思危將鍋碗餐具放到水槽,王若賓走了過來,捲起袖子就去拿菜瓜布,「我洗就好了」趙思危說著就要接手,王若賓搖了搖頭,一本正經的說著「來人家家裡作客不能白吃白喝,你陪我聊聊天,一下子就洗好了」,接著便拿起碗洗了起來,趙思危見阻止不了她,便默默地倚著流理台站在她身邊,「要聊什麼?」他問,王若賓歪了歪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向他:「進玄關的時候我看那裏有一張照片,那不是你吧?」
趙思危家的玄關有一整面牆的黑色收納櫃,正中間留了塊白牆,上頭掛著一張黑白照,照片裡是一個和趙思危神似的男人手撐著下巴坐在老式鐵花窗前看著下雨的窗外,王若賓一進門就看見這張照片,隱約地有些在意。
「不是我,是我爸」趙思危簡短的答,又頓了一頓才繼續開口:「他和我媽都喜歡攝影,年輕時常常參加攝影社團,拍人也讓人拍」,王若賓聽著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照片拍得很不錯耶,構圖和光影都很漂亮,是周奶奶拍的?」
趙思危搖了搖頭,「是我拍的」他說,王若賓有點驚訝地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對方,趙思危伸手接過她手上的菜瓜布和碗繼續清洗,又接著說:「我三歲的時候拍的,不過我只是按了快門,那之後我爸媽就不拍照了」,王若賓默默地抽回手,有些疑惑的問:「為什麼?」
「那時候我爸已經檢查出肝癌,接下來的好幾年都在住院治療,我媽要忙工作又要顧他和顧我們,就沒再有時間拍照了」趙思危說著,手裡的碗都沖乾淨了,他把碗放在瀝水架上,用掛在一邊的擦手巾把手上的水擦乾,然後面向王若賓。
「老實說,我對這張照片沒有半點印象,是前陣子大掃除時從置物間翻出來才知道的,我其實對我爸健康時的樣子沒太多印象,大部分的時間他都看起來很虛弱很瘦,小時候被說和爸爸長得像我都不相信,直到找到這張照片才發現我是真的和他很像」
「我們找到這張照的底片後又洗了幾張,但我媽只留了底片,她似乎不特別想在家裡掛我爸的相,好像她只要看到我爸的相片就會難過,我剛成年的那幾年她也不太喜歡和我見面,我哥說是因為我和爸年輕時長得太像了,所以我們好幾年都只通電話」
趙思危說著這段話時看起來若有所思,眼神聚焦在他自己還搭在水槽邊的手指上,有些出神,王若賓赫然發現,明明她問的問題他可以用兩三個字帶過,但他卻好像一點也不設防,全盤托出的回答著這些其實不必說出來的細節。
「其實,那捲底片全都是同一個角度同一個畫面的照片,我媽說我一個人就拍掉了整捲的底片,膠捲底片一旦按下快門就無法重來,那捲膠捲是那時家裡最後的一捲,卻全都被我浪費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點遺憾,不能親手給我爸留張照」
低下頭,趙思危看著自己默默用力的指節,猛地回過神,他對王若賓說了太多了,其實對方只是對那張照片存有好奇心,或許並不想知道這張照片背後他們家的那些故事,更不用說是自己對那張照片的心思,他有點忐忑,怕會讓王若賓反感,他深吸了口氣,想抬頭說點別的轉換話題,但王若賓的手卻在此時默默的撫上他的頭,他抬眼,看見女孩努力墊著腳才搆著自己的頭頂,手伸長了,有點吃力的摸著。
「我懂,我們家也沒有掛奶奶的相,除了床頭的那張,爺爺把所有的相都收在防潮箱裡,很珍惜,但就是不看,因為看了就會想起來那時候有多傷心,不過,我覺得周奶奶就算遺憾也不會怪你,因為你把趙爺爺拍的真的很好看,你那時才三歲耶,根本是天才!」
明知道是她說來安慰自己的話,但王若賓臉上生動的神情讓趙思危人不住笑了,伸手抓住她的手從自己頭上拿了下來,他很想就這樣拉著對方到懷裡抱一抱,但洗衣機的提示聲這時卻刺耳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