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冥冥,云隐月辉。
陌临川抬袖,用术法撤去此处的屏障。
屏障中,一个女人盘腿坐在巨石上,面前放着一把古琴。
琴弦已经断了,只余一半的琴弦歪歪扭扭,若不细看,哪里能看出这是祖师遗留下的古琴绿绮。
女人面上却带着笑容,倏地,她抬起头,发疯似得笑出声。
好啊好啊连你也在恨我
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山洞,一声声,紧揪陌临川的心。
他掀起衣摆,长跪而下,叩首道:我从未恨过母亲。
不恨你怎会不恨我女子颤颤地回。
我从不说谎,但陌临川伸出手,手中灵气幻化出一把雪白的长剑,母亲若是恨我,便用这把剑杀了我。
他站直身体,双手将剑捧上。
我已不是小心翼翼揣测母亲,渴求母亲多看我一眼的年纪母亲恨我,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办法可以了结您的恨意。
若没有我,母亲您还可以使用绿绮,还可以弹奏您喜欢的曲子,您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若没有我说到这里,陌临川自嘲一笑,又道: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无法再开口说话,但原来放下与否只在我一念之间
他将剑放置在那把琴前,正色道:杀了我,母亲便能放下。
我司妙音这一生唯有和他一起弹琴的时日才是最快活的
她没有理会陌临川,而是看着手上的琴茧怔怔然出神,口中喃喃:放下我如何能放下这世上,只有他懂我琴音可是为什么他却是个凡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妙音轻笑一声。
凡人啊刀剑可以要了他们的命,疾病天灾人祸可以要了他们的命那样的,容易死去
一个凡人死就死了我修行百年怎会看不穿
可我怎么会怀了他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她眼中忽然清明些许,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陌临川眉头微蹙,轻叹一声,上前低唤:母亲。
高山流水,临川慕思她眼底泪光隐隐,伸出手想要触碰陌临川,啊我们的孩子叫临川
手却在将触上那一瞬间收回,她眸中忽而闪过几分狠厉,抬手朝陌临川脸上挥了一记耳光。
你是在逼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那母亲便杀了我吧。陌临川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母亲您爱过,所以懂得失去的滋味,您很痛苦,若是我早些明白,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不会再因您停留在过去了,我必须前进。
一字一句,犹如裂瓷坠地。将清醒的神智剥裂成碎片。
司妙音看着他,眸子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想起。
她摩挲着拿起那柄剑,抽出时,剑刃发出清脆的声响。冷光打在司妙音的脸上,她看到剑刃上倒映的,自己的面容。面容虽有些苍白,但却与往日一般,丝毫没有改变。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自己了,又多久没有清醒过了?
爱是痛苦的么?失去才是痛苦的。
失去她一直失去,失去所爱,失去音律,失去自我。
她还剩下些什么?
她再也,弹不出那时的琴声了。
司妙音不由又放声大笑,举起手中的剑,对向陌临川的胸口。
放下与否,皆在一念之间我杀了你,也放过我自己的她笑着笑着,眼眶泛红,浑身颤抖,一边大笑又一边落泪,司妙音,你究竟还有发疯到什么时候
她抬起剑,直直捅向陌临川的心口。剑刃闯过身体,却不似进入血肉。
幻境,一切皆是,镜花水月。
司妙音笑了,她抽回剑丢到一旁,看着眼前的陌临川,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星星点点的流光。
陌临川也在看她,他知道,她们都可以放下了。
我不恨您,我从来没有恨过您。他说。
司妙音轻轻点头,面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我知道的否则,我陨落之时,面上怎会带着笑容。
静止的时间开始流转,陌临川低叹一声,望向逐渐褪色的天际。
幻境,开始崩塌。